韩屿的第一份工作是高中语文老师，学校在南方山区县城里，离家很远，他住学校单身宿舍。

那会，他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刚大学毕业的毛头小伙子。准备了整整一星期的教案，又模拟了几次课堂授课，他便匆匆地走向了高二五班教室。学生们都走进了教室，校园空旷而肃静，即便立秋早过，草地上，仍有野花盛开，紫色、粉红色、红色、黄色，静好、纯美。

走进高二五班教室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向他看来，紧接着全体起立：“老师好！”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，站在讲台上，看着一群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学生，脸涨得通红，手不知该往哪放才好。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，向学生们点点头，挥手示意学生们坐下。“哇塞，老师好帅啊！”不知是谁，发出了轻声的赞叹。确实，韩屿就像一匹青春的白马，潇洒、帅气、高大，还羞涩。他的脸更红了，红到脖子根了。

一堂课45分钟对于他来说，是多么的漫长啊。就在某个一瞬间，他突然发现教室角落里有一双明亮的眼眸。那双眼眸是一个女孩儿的。她高挑、灵秀，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，眼眸里有他的身影，有他挥舞着教鞭的样子。一下子，他的心，像一棵棵小草迎着朝霞绽放出了最美的色彩。

只因，那一双眼眸，他便讲得起劲了，还有了激情。人生的第一堂课就得到了学生们的喜欢，那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，他想。

自那以后，他开始留意她。她叫王欢欢，成绩很优秀，父母离异了，她被判给了母亲，母亲以贩卖小菜为生，她家在城郊。他的心忧喜参半，为她是个苦命的女孩而忧愁，又为她的成绩感到欣喜。他常常把她的作文当成范文，在课堂上朗读。她坐在教室角落里，听着他有磁性的男声，脸上露出了微笑，露出了一丝女孩特有的绯红。而他，读着读着，就好像读出了一个女孩的心声，读懂了一个女孩的内心世界。再抬头看她，那双眼眸变得更加神采了。读完了，他把作文本递给她：“继续加油哦。王欢欢。”她站起来，接过作文本：“韩老师，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啊？以后我也要去那所大学读书。”他说：“中南师大。”他说完，便洒下一路阳光，重回到讲台前。

元旦节，他组织了一次作文比赛，获得第一名的学生可以得到一份精美的礼物——一张他精心挑选的CD。元旦小长假，所有的老师都离开了学校，而他却穿梭在各大音像市场，他要为学生们找到一张最特别的CD。其实，在他的眼里，那张最特别的CD应该是属于一个女孩的，是属于王欢欢的。元旦小长假一结束，他就公布了作文比赛的结果。很意外，她没有获得第一名，获得第一名的是一个男孩。所有评委老师都认为男孩的作文比她写得更好，他不能置所有评委老师的意见不顾。

课后，学生们抢着要听那张CD，唯独她静坐一边，眼眸里有泪水滑落。他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，怪难受的。

她的成绩迅速下滑。他很急，悄悄在她的作文本上写下——每一株小草都会开花，只要小草愿意开花。她的心从谷底又飞了起来，一双眼眸变得越发明亮了。

很快，他教的高二五班变成了高三五班，转眼又高中毕业了。但她，阴差阳错地被北方的一所大学录取了。

暑假里，有学生宴请他喝升学酒，他又和学生们聚在了一起。喝着喝着，不知为什么就有人起了哄，学生们一个劲地问他有没有找到师娘。他还未来得及开口，就有学生拽着同校的女老师使劲往他身旁挤。在酒精的迷醉下，他居然没有拒绝，还被学生们拍下了亲昵照。

自此，他和她天各一方，少了联系。多年后，她大学毕业了，找到了如意郎君，还发来喜帖请他喝酒。他，莫名地感到脸上有泪水滑落，凉凉的，涩涩的。

喜宴上，她和丈夫向他敬酒，说：“你这棵小草也要开花了哦。”他笑了——是啊，每一株小草都会开花，只要小草愿意开花。